梅娘喊人将她抬上了酒铺二楼的屋内,自个儿心神不宁地继续往秦家赶。
“刚才大夫来看过了,说病情好转了许多,过两天就没事了。”如意喜气洋洋地道,一面说,一面将梅娘领入屋内,“你看,小少爷睡得很安稳呢。”
梅娘看向榻上的孩子,白嫩皮肤上布满了红色的疱疹。小孩子没有自制力,将皮肤抓得一片狼藉。她心疼地捂着嘴抽噎了一下,“好,没事就好……”
“真是有惊无险,小少爷这两天烧得神志不清,我们大家、就连当家都以为大抵是没办法了,竟然又奇迹地好转了,那个老郎中都说行医这么多年没遇过此等奇事,”如意抚拍着梅娘的背,安慰道,“小少爷是个有福之人,梅娘,你别担心。”
然而话罢,梅娘本就不安的脸色益发显得魂不守舍,“嗯……”
如意见状,以为她是担心当家发作,“当家的因为小少爷的病,累了几天方才睡下。梅娘,你多坐一会儿,没事的。”
“那个、嗯,我、”梅娘心下已乱做了一团,“我过天再来,我有点……”
如意也不再多留,差人送她出去。
这厢梅娘浑浑噩噩回到酒铺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。
“梅娘!梅娘!你可算回来了!”王大娘见她忙不迭迎上来,如大祸临头般,“那官人好像快不行了!”
“什么?”梅娘不敢置信道,“快不行是什么意思?”
“还能什么意思!”王大娘急得拍大腿,将她往二楼拽。
两道混乱的脚步声仓皇拾级而上,二人来到床边,妇人手指发抖地指着榻上的人,“你看看,你来看看!这像是活人的脸色么!”
那个人的脸色比方才还要青了几分,嘴唇发紫。梅娘双手颤抖地向她伸去,在碰到她的脸颊的时候,整个人吓得一阵哆嗦,她的身体都是凉的,“怎、怎么会……她明明刚才还……”
“晦气,真是晦气,梅娘,你赶紧找人把她埋了吧。”王大娘骂骂咧咧地出去,怕沾染上脏东西。
梅娘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,脑子里一片空白,片刻,身体也止不住地战栗起来。
明明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,她应该高兴才是,可是看着那个人就这样在她的眼皮子底下,一点一点冷去,她还是无法抑制地流下了眼泪。
明明她不应该哭的,尤其不应该为了这个人哭。她咬着牙不愿意发出声音,倔强地抹去眼泪,不想被发现自己的狼狈,可眼眶都擦得红了一层,眼泪还是跟她作对似的,越来越多地滚下来。
昏昏沉沉的风生听见她破碎的哽咽,艰难转醒,眯着眼睛看她,她倒是为谁都哭得出来。
“我还以为你是想要我死的……”风生无力地戏谑。
梅娘听见她的声音,应声=对上她浑浊的眸子,怔了片刻,忙抹泪避视道:“我的孩子得了天花,我是担心孩子的身体才会哭的。”
“是这样啊……”风生更是想笑。
话不多说,梅娘便起身。风生努力抬手握住她,“你不能陪陪我么……”
她的手实在太凉了,梅娘不觉一颤,像被尸体抓住似的。
“奴去请郎中来看看。”说着,梅娘便低头将她的手拂开。这人的手腕十分纤细,清白的肌肤上道道血管的痕迹清晰可见,然而关节处一道细微的指甲印却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。
她记得昨晚照顾恨真的时候梦见了这人,梦里,她像抓住她的小辫子一样抓着她的手……
但那只是梦,为什么她的手腕上会……
梅娘面色凝重地看她。如意说善之是病了几天后突然好的,恨真也是如此。
“不用请郎中,你陪我一会儿就好了,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梅娘属实是气急了,一声怒斥,让风生都怔了一下。
是啊,这好脾气的女人估计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,才有那个底气发脾气。
“要死就死吧,你既然都要死了,为什么还要特地出现!”
她说着又滚下泪来,风生无奈失笑,松了手,“对不起……你别哭,我开玩笑的……”
梅娘抹着眼泪睨了她一眼,平复了片刻还是坐了回去,万般犹豫之下,掀开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。
她的脸色实在太差,差得好像随时就会咽气似的,让人心慌。
梅娘背对着她侧躺,不时,身后那只带着凉意的手臂圈过来抱住她腰,梅娘颤了一下,那个人察觉她的紧张,在她的背上蹭了蹭,“别怕,我不会做什么的……”
梅娘没作声,默默将身子放松下来。
其实说起来,自从遇到这个人后,她就一直做一些奇怪却真实的梦。
加上这次的事。她分明身体都凉了,脸色如此难看,可是还……
梅娘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,她总感觉她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,却想不起来。
她在漫无边际的思绪中陷入沉默,而她身后的人却在一种难得的安稳中睡去了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