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世上最可悲的事情莫过于,悲痛万分地将妻子下了葬,尸骨未寒的时候,才发现棺材里那个本该恭顺贤良的女人,早在生前就跟另一个女人通奸。
恨真那个一喝酒就对妻子拳脚相加的醉鬼爹恼羞成怒,鞭尸奸尸不足以泄愤,最后直接把她娘的遗体大卸八块,喂了狗。
年幼的恨真虽然不懂,一些诡谲的画面却深深地纂进了她的脑海,稍微长大一点才后知后觉这里面的荒唐之处。
她至今不懂,为什么她那个看似温婉而懦弱的娘会做出那种恶心的事。为什么跟一个女人私会,为什么给她留下一个杂种的骂名。
或许她娘一切的顺从都是假的。
然而她对此感到痛恨的同时,却又不得不被同样温婉而懦弱的梅娘所吸引。
她不懂她娘的所作所为,就像她不懂梅娘为什么纵容自己跟一个女人狎昵。
而这个女人甚至是个妖怪。
她应该就此杀了这个可恶的妖怪,即便真如她所说会灰飞烟灭也无所谓。
然而随着杀意渐浓,她的呼吸也随之贫瘠。
她在这人乖张的笑容中高举起剑,她知道她故意让她,无所谓,她现在就要杀了她!
正当她以为她会就此窒息的时候,一个身影冲了出来。
梅娘挡在风生的身前,抬头面对这位昔日沉默寡言的小道士。
此时恨真眼中已经布满几近疯魔的恨意,梅娘看着她,感觉大脑一片空白。
她从未见过恨真这个样子。
“让开!”恨真赫然呵斥道。
她丝毫不觉得意外,她想如果是她那个下贱娘,也一定会这么不知廉耻地拦她。
“你不许动她,”梅娘身子颤了一下,却更加坚定地护住风生,“我不许你动她!”
“你、”剑锋又压下一寸,恨真的双手却已有些颤抖,越来越的血液挤压着她的心脏与咽喉,似乎稍微松懈就会涌上口腔。她看了一眼梅娘身后的女人,那人正笑得悠哉得意,分明嘴角挂着血,却像赢得了全世界。她怒极道:“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东西!”
这小妇人闻言却丝毫没有动摇,仍目光烁烁地看她。
她心神一晃,大概也明了了,作势当场了结了她二人,喝道:“你信不信我、”
话至此处,风生适才抓住梅娘的手臂,试图护住她,不时,却听梅娘喉音艰涩地道:“好,那你来杀了我吧!”
夜色暝昧,潮滞的熏风割过锋利刺骨的剑刃。
风生一怔,心神虚浮间,恍惚地看她。
她未曾有一刻料想,这人会如此护她。
饶已是几辈子过去。
这厢恨真却是身影陡然一晃,怔了好半晌,嘴唇翕动着,应是想要说些什么的,但一切话语皆被腥腻浓液拦下。
她狠狠拂袖,顿觉天地失色一般,绝望地看一眼她,便拖着身体狼狈离去。
梅娘浑身一松,跌坐下去,喘了两气,适才回头看那人。
她们劫后余生一般对上目光,梅娘小心翼翼擦去着她嘴角的血迹,指腹轻抚脸颊的瘀青,心疼得吐纳皆是颤抖。
风生尚未回神,木了似的凝视着她。
片刻,感受到指尖流淌的温度,她将其抓住,两个人拥在一起。
梅娘心墙轰然倒塌,崩溃地哭打着她,“你这算什么妖怪!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快死了!要是我不来,你该怎么办!”
“你不来了么,”风生抚拍着她的背,轻声呢喃,“放心,我不会死的……”
肉体凡胎扛不住威压,在死道士杀了她之前,自己就会先行暴毙而亡。
即便当真刺中了她,大不了折损几分元神,一百年还是两百年,总能补上。
今时不同往日了,若不是她重伤未愈,即便是她祖宗显形,也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她。
在人间,她无所畏惧惯了。
而梅娘呢,区区凡人,却以身护她一介妖怪……
酒铺二楼,风生在这间屋内罩了一层减缓时间流速的结界,以便运功疗伤。梅娘则闭眼坐在旁边。
二人皆是心照不宣没有说话。
太寂静,风生阖目运行大周天,脑海中却乱作一团,半天也静不下来。
五百年太久,久到初尝人间温情,便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她不得不承认,她心乱了。
但同时她也想起来,五百年前那个人知道她是妖怪之后,也曾这么维护她。
不过等看了她的原形之后,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想到此处,风生心下一滞,一股气溘然撞上了胸膛,逼得她捂着胸口粗喘起来。
“怎么了?”梅娘急道,“发生什么了?”
“没事……”平复片刻,风生默默抬眼看她。
梅娘正顺声侧头,闭着眼,惊慌失措地对着空气摸索,却不敢碰她。
“想看我的原形么?”风生沉声道,清幽的声线在凝滞的空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