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山伯往她这边瞄了一眼,小声问她:“你还好吗?”
祝英台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深夜,梁山伯陪着祝英台一起罚抄。
夫子打过的掌心依然很疼,又肿又涨,几乎要握不住笔。写出来的字也是七歪八扭的,只能一遍一遍重抄。
手是痛的,眼前的字是密密麻麻的,照得她头晕。
不一会,她又开始小鸡啄米。
梁山伯余光瞥见她都要吃到毛笔了,干脆推了推她:“英台,你去睡吧,剩下的我帮你抄。不然明天上学又睡着,又要被罚了。”
祝英台迷蒙着双眼看他,烛光下,梁山伯的脸一会是他,一会是梁薄。
他们看她的表情都是一样的。
祝英台鼻尖一酸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梁山伯皱了皱眉,将她的手指掰开:“夫子下手这么重吗?还是再给你上点药吧。”他以为她是手疼。
祝英台的手比起他的来小了一倍有余,明显不是一个男生手掌的尺寸,可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,只以为她长得慢。
祝英台想起梁薄掰着她的手指,教她1+1为什么等于2。
他们此刻的距离好近。
她终于想起来梁薄身上淡淡的是什么味道了。
是梁山伯身上总有的墨香。
她的眼泪止不住了。
梁山伯拿来了药膏,给她细细抹上。
烛光昏暗,他的神色渐渐看不清。
到底是她还在流眼泪,还是光线不足,她分不清。
到底是手疼,还是心疼,她也分不清。
祝英台想让梁山伯知道她是女孩子了。
前世,她百般的暗示,梁山伯这个木头都没能解她风情。她想,或许她应该直接一点告诉他。可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。
这日,她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信。
她才意识到,她竟然要回家了。
前世的所有仍然历历在目。她拿着信不说话。
梁山伯问她:“英台?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了?”
祝英台打起精神来应对:“家中有急事,要我回去一趟。”
梁山伯不便多问,只问了她何时回去。
祝英台一一答了,末了才说:“大概……不会再回来了。”
梁山伯心神一震,这么多年相处下来,两人感情颇深。此去一别,不知道何时才能相见。
半响,梁山伯才说:“那……到时我便送英台离开吧。”
祝英台的物什不多,简单收拾之后,她便要离开了。
她知道,梁山伯这一送,就送了她十八里路,这是她最后的机会。
这一世,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她是个女孩子。
十八里相送出门来,出了城,过了关,过了一山又一山。
青青荷叶清水塘,鸳鸯成对又成双。梁兄啊!英台若是女红妆,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?
配鸳鸯,配鸳鸯,可惜你英台不是女红妆。
若英台我真是女红妆呢?
你可还愿意配鸳鸯?
6
转眼送了一里又一里,送到了观音堂。
观音堂,观音堂,送子观音坐上方。
观音大士媒来做,我与你梁兄来拜堂。
贤弟越说越荒唐,两个男子怎拜堂?
祝英台祈福的手却停了下来。
她说:“不是两个男子。”
她转头看着梁山伯:“梁兄,你仔细看着我,我到底是男子还是女子?”
梁山伯的手也停顿住。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,竟从未发觉,日日相对的这张脸实在是小巧的紧,身量也不似成年男子。
一路过来,不是他不懂她的暗示,只是他实在不敢相信。
原来朝夕相对的人真是个女子。
他……他原来还以为他……
一种喜悦的感觉充盈了他的胸腔,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。
一双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臂弯,他感觉到有人靠了过来。
是祝英台,她仿佛没了骨头,抬起头看着他。
他听到了她的心跳声。
那熟悉的眉眼在这一瞬间,竟然真的多了无数分女子的柔情,他抬手扶住她的脸,轻轻吻下。
祝英台感觉到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耳环痕。
她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,梁山伯曾经问她:“英台不是女儿身,因何耳上有环痕?”
她说:“耳环痕有原因,梁兄何必起疑云。村里酬神多庙会,年年由我扮观音。梁兄呀,做文章要专心,你前程不想想钗裙。”
梁山伯却说:“我从此不敢看观音。”
祝英台闭上眼睛。
大堂内,观音含笑不语。
“呀——这个天气,莫不是要下大雨了。”
“我看还是先停在这里,等雨过了再走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