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恪在家。
林简站在院门外踌躇片刻,最后还是抬手推开了门。
沈恪两个多月前对他说过,他人经受的,你必经受。
而事已至此,无论接下来进门将要面对什么,惊涛骇浪也好,诘问质疑也罢,他都受着。
有了这样的心理建设,他整个人反而冷静下来。
怕什么呢,他近乎自暴自弃地想,大不了就实话实说,承认自己喜欢同性,又能怎么样?
——反正也没说是谁。
阿q精神的力量支撑是立竿见影的,林简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,开锁进门,而臆想中的画面并没有出现。
沙发上没有冷脸等待盘问他的人,反而是最不常用的厨房里,亮着一盏明亮的灯。
林简换鞋进屋,走到厨房门口,沈恪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,很自然地同他打了个招呼:“回来了,今天这么早?”
当然早,打飞车赶回来的。林简梗了一下,反问道:“你不是更早?”
沈恪人高腿长挡在厨台前,身后的人完全看不到他在摆弄什么,听他这样问,也没回身,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,说:“下午参加一个行业协会的座谈会,结束就直接回来了,正好,一起吃个夜宵?”
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,沈恪一切如常。至此,林简那颗一晚上跳得杂乱无章的心脏终于堪堪归位,他默默呼出一口气,说:“好……对了,你在做什么?”
沈恪一手托着一个碗底转过身,颇为无辜地用事实回答:“还能做什么,晚饭啊。”
林简看清了碗里的食材以及垃圾桶里的送餐盒时,很难不眼前一黑。
好吧,如果把顶级食府送来的外卖倒进家里的碗中,也能勉强算做了一顿“晚饭”的话,那他确实无话可说。
“我去洗个手。”林简说完离开厨房,洗完手后看见沈恪正在将碗碟端到餐厅,犹豫片刻,还是直接奔向二楼。
整个二楼都暗着,林简拍亮一盏壁灯,快步走进书房,看见长案上依旧还在原位的那几本书时,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彻底松懈下来。
万幸,看样子沈恪确实还没上来过。
但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,他再不想还有下一次了。
林简脚步很轻地走过去,将那几本书摞好抱起来,准备带回自己的房间。
蓦地,掌心被硬物硌了一下,视线中出现了蓝色一角,是其中一本书的书签滑落下来。
林简顺手翻开书页,要将书签放好,而下一秒,他原本清淡的眸光倏然冻住。
强大的记忆力体现在了最不该发挥作用的时刻——
这不是这张书签原本夹放的页码。
高二年级的期末考安排在七月中旬。
盛夏时节, 高一的已经步入暑假,高三的毕业生也跨过了高考大关,如困鸟挣脱樊笼一般离开校园, 去放肆享受人生中最恣意的一个夏天,唯有高二的学生, 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地踩在独木桥最窄扁的位置上,身心戒备,严阵以待。
平均每天消耗掉一根中性笔芯, 青春的冲动与对自由的渴望被封印在一张张雪花片似的试卷中, 这注定是最煎熬, 也最难忘的一个夏天。
“林神,林神……林简!”
林简被骤然拔高的音量拉回现实, 握着笔的手指微蜷了一下:“怎么了?”
“呃……想问你道题……”周岩打量着林简的神色, 总感觉他情绪欠佳, “方便吗?”
“没什么不方便。”林简将周岩的卷子拉过来, 根据解题思路重新套用公式,将最后那道变形大题完整地讲了一遍, 最后问他, “我说清楚了么?”
周岩醍醐灌顶,双手合十以示谢意:“我靠, 不能再清楚一点儿了!林神在前, 请受——”
“打住。”林简用笔尖敲了敲桌子, 皱眉道, “怪不吉利的。”
周围蹭解题方法听的同学们俱都愣了一下,而后哄然笑开。
人群散了之后就清净不少, 一直坐在旁边的许央此时偏头过来,低声说:“我林情商就是高哈?”
林简垂眸看他一眼, 没说话。
许央:“低情商讲题——你听明白了吗?情商高如林神——我说清楚了吗?啧啧,高低立判啊同桌。”
林简嘴角不太明显地弯了一下,淡声道:“共情能力这么强,作文怎么还考不到30分呢?”
“谢邀,不算很强,一般而已——”许央压低了一点声音,神秘兮兮地凑过来,“要不然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最近到底在烦个啥呢?”
中性笔在林简瘦白的指间转了一圈,而后“啪”的一声倏然停下,林简静了片刻,垂下眸光,说:“没有,没烦什么。”
“啧啧啧……”许央拉着调子坐直了身体,很难不感慨,“算了,就知道你不会说,不过心里总藏着这么多事,不嫌堵得慌么,当心物极必反啊我林。”
林简没来由地蹙了下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