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了。
“梆梆梆——”
更鼓三响。
六分半堂里。
灯未熄。
人未眠。
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,正在院中抚琴。
她已经有些年未曾碰过这张琴了,琴身落满了尘灰,弦丝也都将断,曾几何时,这张琴是她最心爱之物,也是那个人送她的第一件东西,他们的定情信物。
可是,亦如那人,她心死,这弦断,被她弃置高阁。
可她真的心死了么?
自从听到那人的死讯,她已是好几日未曾好好睡上一觉了,灯烛长明,睡不着啊。
她找出了这张琴。
明月照着,夜风拂着,雷纯打来一盆清水,正在小心翼翼的擦拭着琴身,也在更换着弦。
她在笑。
精致绝美的面容,微微噙起了嘴角。
她笑的实在有些惊心动魄。
因为,蔡京居然想要培植她,有意拉拢她,搬倒“金风细雨楼”。
当初的白愁飞野心很大,而且,也已经死了,看来这位蔡相是老羞成怒自己的一番谋划皆付诸东流了,恨极了那位新楼主。
对于这个想法,她其实是很赞同的。
她恨的人已经死了,但那人苦心经营的势力还在世上,若不毁掉,岂非可惜。
她觉得很可惜。
听着外面的动静,今夜的京城好像不太平啊。
蔡京居然遇刺了?
她拭着琴身,拨着弦,想着事。
明月皓洁。
雷纯叹了一声。
不知是叹那可英年早逝的男人,还是在叹她自己。
园里忽的传来了脚步。
一个看着有些憨直的灰衣年轻人正走了进来。
“如何了?”
雷纯头也不抬的问。
“天下第七死了,罗睡觉死了,七绝神剑也死了,蔡府里的高手,除了龙八太爷他们几个,大都死光了!”
年轻人回道。
雷纯一怔,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抬起了她那张好看的脸。“蔡京死了没?”
年轻人摇头。“没死!”
“那可就有些奇怪了!”
雷纯微微一笑,笑的有些狡黠,也有些狡猾,像是发现了什么,她又问:
“大堂主过去了?”
“嗯,他觉得这个时候,京城突然出现这么一位高手,有些不太寻常,想要去探探虚实!”
年轻人也望着那张琴怅然的叹了口气。
曾几何时,他可是亲眼看见这张琴是苏梦枕亲手交给雷纯的,但现在,他已是成了“金风细雨楼”的叛徒,昔年的“五方神煞”之一,如今更是成了六分半堂的中流砥柱。
不错,他正是莫北神。
雷纯沉吟着,想了想,轻声道:“也确实有些奇怪,江湖上,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几位高手,从未耳闻,那位新楼主如此,今夜的这个刺客,好像也不同寻常,只怕二者莫要有关联才好!”
但,就在这个时候。
他身旁的莫北神突然变了眼神,瞳孔一缩,神情大变,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惊人的事。
然后雷纯就见自己刚刚擦拭过的琴上,那些未干的水迹,赫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成了冰霜,冒着丝丝寒气。
冷。
一股极冷寒意瞬间弥散开来。
像是顷刻又回到了隆冬。
冻得雷纯都已在发抖,脸色都已苍白。
而这寒意,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,这个人正一步步从凋零的梅林中走了出来,所过之处,遍地寒霜,背后鲜红的披风,正自猎猎作响,如血飞扬,红的夺人心神,骇人眼目。
这人披发在肩,面容英武,体魄魁梧,大步行来。
来人行到近处,炯炯有神的双目一凝,落在了雷纯的身上。
“你就是雷纯?”
沉而有力的话语掷地有声,却又带着几分随意,更骇人的是,这个人的手中,一左一右,各攥着一颗头颅。“你是自己跟我走,还是我把这里面的人杀干净了,带你走?”
莫北神已下意识挡在雷纯身前,凝重问道:“你是什么人?”
“如此寒功,放眼江湖,只怕也就唯有一人有此非凡手段,绝灭王楚相玉?”
园中再起声音。
一个僵硬的嗓音,自不远处的石径上响起,那人身形高瘦,不是一般的瘦,而是瘦的皮包骨一样,但却给人一种精干、彪悍之感,一双手骨节奇粗,骨棱分明,像是蕴集着难以形容的爆发力。
这个人的肤色黝黑,双眼明亮,精光闪烁,双手一张一握,掌心之中,竟能隐闻雷鸣之声。
“雷动天?”
楚相玉饶有兴致的瞥了眼来人,又看了看对方的双手。
这个人,便是“六分半堂”的二堂主,雷动天,论身份,只在狄飞惊一人之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