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的路上,聂风始终还回想着那个怪人的身影,就像是无形中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,挥之不去。
毕竟自幼生在山野林间,莫说什么江湖,他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山下的市集,哪能明白聂人王和那怪人间的对话,但他也有听明白的。
“爹,咱们家的那柄刀很厉害么?”
聂风仰起小脸,有些懵懂好奇的问道。
聂人王不知如何回答,只有沉默。
他要如何回答?难道要他说,自己曾是天下第一的刀客?还是名震江湖,杀人无数的狂徒?那刀呢?刀已蒙尘,在他眼里,那所谓的绝世宝刀“雪饮刀”,也不过是一柄普通的砍柴刀罢了。
对,砍柴刀。
“那就是一柄砍柴刀罢了!”
聂人王如是道。
只是他刚一说完,却已拉着聂风停下脚步,斗室木寮已在不远,半掩的门扉前,一个女人正看着他们父子二人,似也听到了他的话,一张如花娇艳的脸瞬间变得有些白,也有些木然。
相顾无言。
这个女人很漂亮,太美了,美得几乎让人透不过来气,眉目似可传情,如画妖娆,肌肤赛雪,如那芙蓉花般,吹弹可破,就好像一个不真实的梦,如梦如幻。
女人当真美得惊世骇俗,粗布麻衣,里不住那冰肌玉骨,缕缕炊烟,更是掩不住倾世容颜。
可惜,这样的一个女人,滴粉搓酥,本该艳绝天下,令无数男人们为她疯狂,为她痴,也为她傻,但是,就像墙角落满尘灰的宝刀一样,她却只能在这山野林间,做着所有女人们该做的事,做饭、洗衣、缝补、打扫,还有恨,和怨。
村妇。
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,这些事情别的女人可以做,但她不同,因为那些胭脂俗粉怎能与她相提并论,她的手已经不似当年那般曼妙动人,细腻如雪,甚至已有些粗糙,末了,还被那柴灰污了脸上的颜色。
一切只因为,她嫁给了眼前的这个男人,这个本该名动天下,威震八方的男人,她也本以为如此,可惜,自从六年多以前,他突然封刀归隐,便将自己带了这个远离了江湖,远离了名利的破地方,令她终日与锅碗瓢盆,柴灰风尘为伍。
“娘!”
看到女人,聂风欢喜嚷道。
也只有听到儿子的喊声,女人有些僵硬木然的神情才似多了些柔情,温柔如旧,带着怜惜与疼爱。
她,叫颜盈。
聂人王却是莫名的心头一痛。
但很快,他走近了展颜道:“今天我让刘家大哥从集市上捎回来一根簪子,你瞧瞧,看喜不喜欢!”
看着面前男人手里拿着的簪子,颜盈只是淡淡的瞟了一眼,随即便移开了视线。
“锅里还热着菜,我去看看。”
只留下聂人王苦笑摇头,内心黯然一片。
直到。
“什么?你要把雪饮刀送出去?”
听到聂人王谈及遇到的那个怪人,颜盈柳眉一蹙,语气异常的冰冷坚硬,就像那尖利的冰棱,刺的聂人王手足无措,他哑声道:“雪饮对我而言,已是无用,索性彻底了了江湖心!”
颜盈银牙一咬。
“对你无用,那对风儿呢?此等神兵天下人无不是梦寐以求而不可得,你倒好,却要把它送出去!”
话语至此,她对眼前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当真太失望了,或许,从一开始选择他便是个错误,但现在,这个男人还要把她最后的希望掐灭。
“风儿天资惊人,倘若你能传他傲寒六诀,日后成就必然不在你之下,再有雪饮刀在手,说不得能威震武林,成为江湖霸主!”
颜盈的眼中闪过浓浓的幽怨,哀愁,语气更似在哀求。
聂人王眼神一黯,他喝着闷酒,面前放着那根颜盈碰也不碰的簪子,迟疑了片刻,才摇头道:“我不会让风儿涉足江湖的,一入江湖,便再难回头,恨海仇山,是数不尽的杀戮,也许某一天连他也会死在别人的手上!”
他的声音很平淡,也很沉稳,更是说不出的坚定。
颜盈听完,身子先是一震,继而脸上陡然似失了血色,变得苍白,她瞧了眼已是睡熟的聂风,然后脸上已无表情,连那双剪水秋瞳也暗淡了下来,有的只是默然和木然,像是已被眼前的聂人王伤透了心,也对他死了心。
聂人王却是喝了一夜的酒,直至天明,才浑身酒气的出了门。
但醒来的聂风却发现,自己娘亲的脸上,已没了往日瞧见的温柔,有的只剩下一成不变的面目,什么表情都不见了,只有在他的呼喊中,颜盈才能强挤出一丝笑意。
直到日上中天,望着蹦跳远去的聂风,颜盈幽幽一叹,却是关上了屋门,飘然远去,再未回头。
但她还是回来了,回来的很快。
不但她回来了,还带回来了一个男人,这人白发白眉,面露邪张,身着一袭蓝袍,浑身上下无不是溢着一股凶邪之气,眉目间更见戾气横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