更是沉重。弦绷得紧紧的,伸手去拉,竟是丝毫不动。饶是傅瑜收藏了那么多的弓,也不得不叹一句,这把弓只怕能和傅骁手中最重的一把匹敌。
他抬臂举弓, 又放下, 忍不住往后看。看斐凝:她乌发雪肤,气质出尘, 灼灼夺目, 宛若姑舍神人,纵然一旁的卢庭萱红妆艳容, 仍不能分其半分风华。
傅瑜却觉心慌意乱。他深吸一口气, 终于是站定, 抬手缓缓拉开弓弦, 指间夹箭,紧紧靠着手上的老茧,心里憋了一口气。
将将要松手时,突听身后有人急声唤:“慢着!”
不是一个人的声音,是两个人的声音。其中一道泠然清冷,带了丝浅淡的焦灼,是斐凝。
另一道清朗如玉,是虞非晏。
“慢什么慢!”阿鲁图身侧的一个高大汉子高声嚷嚷起来,“你们魏人就是麻烦,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停下来不成?”
阿鲁图也开口,敛容,神情肃穆:“怎么,你们要认输吗?”
然箭在弦上,不得不发。
这个时候也慢不下来了。
本应胜券在握,乍听身后喧扰,斐凝向来冷淡无波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焦灼,傅瑜此时不禁也有些心神动摇。恍惚间,弦上箭脱手而出,猛然间,手中弯弓牛弦震声嗡嗡。
傅瑜心下一惊。
千钧一刻,落后傅瑜一步远的王武韬忽而上前,扬臂一挥,直直地将傅瑜手中的弓打落。
沉重的弓轰然落地,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。傅瑜心间猛跳,左臂猛然向后,扬头看王武韬,亦见他难看的神色。
王犬韬在一旁惊呼:“唉哟!失了准头!没射中靶心。”没射中靶心,却也在靶上。
阿鲁图这边的人就道:“哼,那也不过勉强算是平局。”然而只有王犬韬气呼呼的和他对视。
傅瑜缓缓收回劲道,回身看斐凝,向前走了两步,刚要走到她身前,突地一个月白身影上前来,却是走到阿鲁图旁边的大汉身前,用一股冷冽的语气问他:“你手上拿的什么?”
“宁、宁世子。”那大汉吱吱唔唔着。
毕竟傅瑜他们几人也昼伏夜出的陪了这些使臣一段时日,他们中的有些人认出他们的身份也不足为奇。
傅瑜没有回头去看,只用一双晶亮的眸看着斐凝。他两颊带了运动后的红晕,三九寒天,额间有细密的汗,微微浸湿了鬓边的碎发,星眉朗目,尤是不凡。
傅瑜开口说:“阿凝,我热。”
斐凝目光游移了一下,随后淡淡的勾唇笑了,她伸手拿了帕子给傅瑜擦汗。傅瑜眼神微眯,惬意的低了头,离斐凝更近些。
身后传来几人的交谈声,王武韬兄弟二人和虞非晏在与阿鲁图几人争论。
第十把弓确实不凡,傅瑜惊扰之下用力不慎,牛弦险些反弹,若非王武韬一拳之击,只怕傅瑜左臂会被自己的力道震伤,轻则脱臼,重则骨裂。弓确实没问题,有问题的是阿鲁图一行人,先且见了傅瑜来势汹汹,便想着使了阴损的法子,但他们计谋因情急之下,露出破绽,被斐凝和虞非晏一眼看出。
傅瑜回身向王武韬致谢,看向阿鲁图一行人,缓缓开口道:“刚才我惊了弓,也能和你平局,看来是我赢了。”
阿鲁图等人还想说什么,一人狡辩道:“那也不一定,说不定你本来射不中靶,刚才一惊反而射中了呢?”
“那就再来一场,这次我让你们心服口服!”傅瑜轻笑道。
阿鲁图却伸手制止了身旁人,从腰间取下一小儿臂长的弯刀匕首,两手递给傅瑜,鹰似的目光盯着傅瑜,缓缓道:“认赌服输。我输了,这把刀就是你的。”
阿鲁图回身看身边的人,突地一拳打在他的胸口,这人猛然后退两步,半蹲在地,嘴角溢出一丝血来。众人被阿鲁图的行为惊了一刹,一直静默不语的元志突地上前把傅瑜往后带了带,扬胸上前。傅瑜笑着推开元志,看阿鲁图,阿鲁图却只是低头看地上的族人,狠戾道:“我要赢,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。”
说着,阿鲁图转身就走,剩下的几个焉知胡亭人追上去,隐隐的,傅瑜听见他们道:“我们不是魏人,没那么多阴谋诡计。”
傅瑜嘴角微微抽搐。
“傅二,她就是你的夫人吗?”元都公主扒开人群,走过来,问他。她饶有兴趣的看着斐凝,一张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。
傅瑜自然的上前,伸臂隐隐的将斐凝护在身后,点头道:“是的,元都公主,这是我夫人。”
元都公主一手绞着辫子,一手叉腰,眸光幽幽的看着斐凝,缓声道:“你比焉知的阿鲁图还要勇猛,可是你夫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,她受得了你吗?”傅瑜忍不住回头看斐凝,斐凝的额头正在他的下巴处,白皙的面容在灯火下隐隐泛出玉色光泽,一双眉眼含笑,波澜不惊,一如往日。他心下百转千回,想的却是,他是个粗人,尤好弓马,斐凝是被文官的斐之年娇养长大,自小有琴棋书画茶花熏陶,他们原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