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待鱼肠、胜邪查清他所有罪行,桩桩件件要昭告天下。”
龙十九娘子放下告示,轻叹一声:“这等人不死,必是天下之祸害。”
“其实他多半是死了。”卫蔷笑了笑,“他投江之后我让人在江上放了十里的大火,他本就有眼疾,绝难逃脱。”
几个文书忍不住从卷宗中抬起头看向他们的主帅。
或许是最近有些操劳,又或是因晨光还早,清瘦又明俊的女子此时有几分浅淡的苍白,在指尖,在唇角,在眉目。
又或者没有。
从来就没有。
“他精通毒术,会传疫之法,没见到他的尸体,我等就不可松懈,这份悬赏就要一直挂下去。”
“十里火海,几千头猪都死了,他定是已经喂了鱼。”龙婆说得杀气腾腾,这种人,就不配再活着。
卫蔷默了一瞬。
她轻轻地笑了笑,像是沾满了雨水的花,沉沉的声音里却带着锋锐:
“是,依《安民法》,他当死,也必死。”
“将军!”一队长匆匆走进来,看见卫蔷也在,连忙行礼,“元帅,将军,常州百姓打杀南吴士族千余人!”
“什么?!”龙十九娘子还未说话,就见一人越过自己身畔拎起了报信之人。
“此事我去处置,你继续整顿军务。”
“是,元帅!”
“常州百姓因何起事?可有与定远军冲突?”
穿着黑衣木屐的女子袍袖翻滚,传信之人一路小跑才能跟上:“常州世家逃跑之时,令扒去水田田垄,又使百余车驾入田毁稻苗。”
毁稻苗。
卫蔷翻身上马。
“我去常州,若是崔学政到了金陵我还没回来,就让她去常州。”
“是!”
“等等,元帅你早饭还没用呢!”刚刚写告示的小文书急匆匆从帐里冲了出来,手里提着几个胡饼,是昨夜大厨给他们加的餐,可惜谁也没顾得上吃。
“谢了。”
卫蔷对她笑了笑,转身提马远去。
知道元帅路上不会挨饿了,小文书长出了一口气。
熹微晨光中,离她们咫尺之遥就是南吴皇宫,不算巍峨,也是雕梁画栋的洒金之地,高高的龙座空荡荡,没人想去看看。
……
长江以南,太湖西北,牵引金陵与苏州两地,在唐时常州已有了远胜东晋时的繁华,从安史之乱到唐末,数个世家南迁之时都看中了此地。
比如原居豫章的胡氏。
也有随杨氏建南唐而起的新兴望族。
比如已在南吴四代为官的张家,
跟脚不同,各世家之间也有龃龉,晒宝斗富之事屡见不鲜,大体还是相安。
也因为上面各位主家温善宽厚,桑皮一家才能安安稳稳做个佃户,年景好些一年可以吃几斤新米,前几年丝还值钱的时候他替主家守桑林,还能多得几斤陈米,这几年桑林全被砍了,连管事们穿的都是北面来的棉衣,据说江边私卖来的棉布便宜,他也想买些,可主家在上,他们谁敢和郎君们一样穿棉?麻衣又不是穿不得。
桑皮是个知足的。
要说还有什么是不足的,就是他没儿子。
这是极要紧的大事儿。
今年要是能多攒几十斤粮食,他就能再买个女人回来,买个一年,看看能不能生个儿子出来。
原本是不必这么麻烦的,据说前面那些的佃户之间互相典妻主家是不管的,可他屋里的那婆子被管事看上了,生不出儿子的婊子还挺勾人,那管事隔个十天半月是要来寻的。
生儿子啊,生儿子。
主家从去年开始招人护院,给钱给粮,据说还赏过酒肉,那得是什么日子?他要是跟孙麻似的有六七个儿子,送去三四个,也能匀块肉,喝口酒。
薅了一把杂草,从水田里直起腰,桑皮的眼睛止不住在那些妇人的腰臀上打转儿。
得找个能生儿子的。
到时候送进主家……
“阿爹,阿娘让我来送饭。”
桑皮转身看着刚十岁的小丫头,他生了三个赔钱的,前两个都卖了,最后这个他咬咬牙留着,将来还能给儿子换婆子回来。
“阿爹,阿娘说天热了,让你多喝水。”
小丫头从手臂上解下水罐递给桑皮。
桑皮看了看她那干瘦的脸,往田埂上吐了口唾沫:“你娘怎么还不出来拔草?跑哪鬼混去了?”
小丫头还举着水罐:“主家来管事说、说主家要找人搬车,阿娘就去了。”
“哼,大白天脸都不要,搬车?典都典不掉的茅坑货。”
听见他骂人,小女孩儿的手臂抖了抖。
桑皮把手里杂草往地上一甩,一把拎过了水罐。
“饭是谁做的?”
“我做的,阿娘让我把鱼做了给你吃。”
篮子里一海碗的米饭,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