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到底,是他疑心。要打消疑心,也只能是他提出什么。
贺文璋被她问住。
他其实也不知道怎样才能保证她不作妖。说出那些话,不过是告诫她罢了。
他抿唇凝视着她,他的面孔苍白而削瘦,然而眸光锐利,好似能透过她的外表看透她的内心一样。在她不躲不闪的迎视中,贺文璋确定了,她并不是在挑衅。
竟是认真询问他。
他缓下声音,看着她道:“当初,我劝过你,你没有听。不论你心里是如何想的,既然你已经嫁给了我,就是我的妻子。”
他身体不好,常年生病,整个人形销骨立,犹如风一吹就要折断的干枝,然而说起话来却有一股令人情不自禁信服的力度:“只要你安安分分的,我不会难为你。”
顿了顿,“任何人都不能难为你。”
“但是!”他紧接着话锋一转,用严厉的神情看着她道,“如果你不安分,就别怪我不客气!”
话刚出口,他脸色微变,随即整个人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!
刚刚放话有多狠,这会儿咳得就有多厉害。以至于刚刚酝酿起来的严厉气氛,瞬间烟消云散。
“耍狠不超过三秒。”于寒舟在心里啧了一声,嘴上却没有奚落这个可怜的男人,取出他握在手里的杯子,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,回来喂到他嘴边。
她怕他咳得握不住杯子,白白洒一身水。
然而贺文璋看到她凑近的一截皓腕,惊得整个人后仰,于寒舟便好笑道:“我喂你喝水,你这是怎么了?”
避之不及的样子,好似她是洪水猛兽一般。
贺文璋不禁感到一点尴尬。他刚刚那样对她放狠话,她现在却不计前嫌地喂他喝水。
“我自己来。”他强忍着咳意,颤着手接过水杯,极小心地不碰到她的手指。接过来后,他仰起头急切地饮尽,似是想快些压下咳意。
一杯水下去,他不再咳嗽了。
看着身前站着的少女,已是不敢再对她放狠话。他这身子,什么都忌讳。对别人放狠话,自己的情绪难免调动起来,会引起身体不适。
而且,他也不好意思再对她放狠话。
等到气息平复下来,他抬眼看向她道:“日后不必你照顾我,这是下人做的事。”
虽然两人成亲了,日后是夫妻,但贺文璋并不打算真的同她做夫妻。他心里明白,自己是活不久的,何必害了这样一朵娇嫩的花?
不管她是因何嫁给他,总归是个想不开的可怜人。他不会碰她,日后两人相敬如宾,他尽量保全她的清白。等到他去了,她再嫁,再嫁之人总会对她更珍重些。
于寒舟没什么意见,点点头道:“好。”
她乐得轻省。
贺文璋觉得她过于配合了些。但不管怎样,她配合些总比闹起来好。今日这般日子,宾客满座,她安分些实在是再好也不过了。
他心中暗暗松了口气,问她道:“饿不饿?可要吃些东西?”
于寒舟饿了,就老实点头:“嗯。”
贺文璋便微微扬起声音,唤道:“来人。”
待伺候的下人进来,贺文璋便嘱咐道:“取些饭菜来。”
其实按照婚礼的流程,新娘子此时是不能吃东西的,新郎官也不该在喜房里坐着。但是贺文璋这样的身体情况,还讲究什么呢?
他能活着娶个媳妇,就是侯夫人最大的宽慰了。一应俗礼,她大手一挥,能免的都免了。
而贺文璋原本不想要这门婚事。安家小姐想不通,非要嫁给他这个病秧子,拒了就是了,他不愿祸害别人。但是侯夫人有不同的看法,长子十九岁了,按照老大夫的话,这可能就是他最后一年了,她很想给他娶个妻子,让他成个家。
就算死了,他也是在世上周周全全的走了一遭,才离世的。日后给他过继个孩子,他也算是有妻有子的人了。只不过,贺文璋一直不愿意,而侯夫人看了许多人家,她看得上的没有愿意嫁过来的,这才拖到了如今。
好不容易有个安家小姐要嫁,侯夫人如同盯着猎物的母狼,咬住就往窝里拖。
不多时,房门再次被推开,下人们鱼贯而入,轻手轻脚地将手里的饭菜迅速摆满了桌子。其余下人都退下了,只两名看起来干练的丫鬟留下来,等待伺候贺文璋用饭。
贺文璋不觉着饿,而且他用什么、何时用,都是有讲究的。因此就看向于寒舟,问道:“你的陪嫁丫鬟呢?”
他的意思是,他是不吃的,也不要人伺候。她如果要人伺候,是用自己的陪嫁丫鬟,还是留下来的这两个?
“不必伺候。”于寒舟看向留在桌边的两人,挥了挥手,“退下吧。”
两个丫鬟看了贺文璋一眼,见贺文璋点了头,便福了福身,退下了。
侯夫人吩咐过,谁也不许惹了大奶奶生气,叫她们都机灵着点。于是,于寒舟吩咐什么,她们都听着。且低眉顺眼,极为柔顺的模样。